今年的清明节我依然是远在异地,想给外婆上坟的愿望和前两年一样还是不能实现。一直想给外婆写一篇祭文,无奈每次下笔前有关外婆的很多片段纷至沓来,满满的思念之情反而堵塞得我无从下笔。心里总是亏欠着什么似的。尽管清明早已过去,但我依然想在心里重新描摹一遍我那平凡而值得称颂的外婆。
我一直责怪自己怎么没有亲自回去参加外婆的葬礼。母亲回来跟我说外婆去世时的每一个细节,多少弥补了我心里的缺憾。母亲说外婆走之前神智特别清醒(尽管她当时得的是很严重的食道癌),给她换洗的时候洗过的水都是清的。最后一刻她坐在大椅上,眼睛轻轻地闭上了就像睡着了一样。外婆的葬礼全村的男女老少小都来参加了。母亲说那么多年了,村里还没有那个老人走了会有这么多人来送行。
母亲说,外婆一生就奉行一句话——她总说“好修好死”。
外婆她是一位典型的旧式中国女性,吃尽了旧社会的苦。小时候给人家做童养媳,养母是个狠心的人,经常不给吃喝,还让她睡在阴暗潮湿的牛棚里,头上经常被打得生出结痂。就是这样,后来养母老了,成了外婆的婆婆,外婆从来没有记恨过她,好吃的好喝的每次都第一个往婆婆那里送,她让下面的儿孙也样这样对待老人。
外婆一生多儿多女,加我母亲一起一共六七个孩子。尽管那时候大家的日子普遍艰难,外婆还是克勤克俭地和外公一起奋斗,一年忙到头,总是让家里比一般家庭富足,目的是让孩子们都能上学。外婆从来不重男轻女,母亲小时候乖巧聪明,外婆就很果断地让母亲去学习。在当时的社会让女孩学习被大家认为是一件倒贴本钱的事,因为姑娘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。
那时候村里很多人家经常穷得揭不开锅,勤劳致富的外婆因此多留了个心——每天做饭前从米升里扣出一些米,日积月累地攒起来就成了数量相当的“余米”。于是她瞅着哪家揭不开锅了就把这些“余米”送到哪家。得到她救助的人家具体数目真是无从统计了。母亲还跟我们说:“当时我们小时候,一到吃饭的时候,别人家都会把门关起来吃,你外婆就不让这么做。要有人关门吃饭,她会很厉声地问‘假如有要饭的来了你把门关了人家能讨到什么?’所以,时间长了村里人就都知道只有我们家吃饭时候不关门……”
母亲经常跟我们提起他们小时候玩的一个恶作剧。当时村里有个驼锅老太太,人长得很不好看。只要树上有种鸟一叫,孩子们就学着那鸟的叫声编着歌谣笑话那老太太。这事被外婆知道了狠狠地批评了参于闹剧的母亲。锅老太太自己的下人也嫌弃她,经常恶言以待、甚至不给饭吃。这老太太伤心的时候无以哭诉就来找外婆。外婆总是又安慰又照顾,老人家每次从外婆家出来打皱的脸上总是有阴转晴。
成家后的母亲经常跟外婆哭诉,某某某我怎么对他好了,给了很多东西了,人家却只进不出,没有半点感恩之类。外婆总是安慰母亲:“你这尕娃,有能力把人是好事,是你自己的福气,越把越有嘛,哪能那么计较。”后来外婆走了,母亲偶尔还会这么唠叨一下,我就提醒:“妈你忘了外婆以前怎么教导的?”母亲就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外婆的几个儿媳妇都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,有两个心眼儿特别小,经常在一些小利益上争来争去,。外婆同时帮着两家看孩子做家务,有时候难免顾此失彼,于是我这两个舅母不但彼此之间闹矛盾,还经常在背地里造外婆的谣。外婆不像一般村里的老太太见着人就说媳妇的不好,她从来不张口说人家什么,她认为那是一种耻辱。她总是尽心尽力地去做,有误解也从不声张。晚年的外婆,即使在那个一直住在身边的二媳妇不照顾她了,她依然默默地,什么也没抱怨,七十多岁了,还自己去地里薅草、浇水什么的。身板硬朗、动作麻利。如今,我这个舅母子女对她也不甚孝顺。
能回忆起来的细节还有很多很多。这种思念在两年前的清明前几天的一个清晨,忽然如洪水般泛滥开来。在朦胧又清醒中,我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外婆的身影,浮现出小时候外婆带我打槐花的情景、逗我们吃黑芝麻糊的情景(那时候外婆逗我们这是从锅灶里逃出来的黑灰,呵呵)、到地里浇水的情景、一有好吃的就让表姐把我从学校里带出来去外婆家吃饭的情景……一幕又一幕,是那么温暖又感人至深!由回忆而催发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,把枕巾打得潮湿。那时候的我才刚刚接触佛法没多久,当我回忆起有关外婆的这些点点滴滴,我忽然意识到:外婆是个“真修实干”的人,她的这些在平凡小事和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忍辱、平等、博爱、宽容不正是在行菩萨道吗?尽管我从来没听见她念佛号,没见过她磕过头,但是我惭愧我们做得都没有外婆好。当时也是因为不能回家做清明节,心里总是感到亏欠着外婆什么,于是我执著地嗔怪外婆走得太早:如果您现在还活着,我会让您真正地步入佛道,达到更圆满的解脱…….
说也奇怪。就在这天早晨起床后的几个小时,我坐在办公室,碰巧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居士,与我们老总已经商量好,是来借取一个VCD播放器的。我跟她聊起来,不知道是说到什么事情上了,她恰好脱口而出:“我下午要去实际禅寺帮我们两个朋友的亲人挂牌位。”我一听,太好了!我不正是我想给外婆做的事情吗?而且这居士要去的寺院也正好是我们家乡的,于是赶紧写下了外婆的名字,十分恳切地拜托她帮上我这个忙。
事后,我想,难道是冥冥之中只有感应吗?还是我的这份诚心打动了佛菩萨,这么快地满足了我的愿望。这居士上路以后,我一直默默地在心中祈祷:希望外婆早闻正法,修无上道,了生死业,永生极乐!阿弥陀佛!
又是一年清明时,不孝外孙女谨以此文遥祭外婆,愿您老人家如今无论身在何地,永远精进努力,早登极乐。我以我所做的一切功德回向于您及虚空法界一切有情众生,愿大家早证菩提,同生极乐!阿弥陀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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